2022年7月，國浩上海合伙人劉鑫，國浩上海律師寇博譚、閆然作為國浩拉孜辦公室首批駐藏律師抵達雪域高原，開啟了半年的援藏法律工作。如今援藏歸來，他們梳理了援藏心得、匯集成文，以期為更多心懷信仰、致力法律公益事業(yè)的青年律師提供借鑒與鼓勵。

當雪山頂上流動的緋紅晚霞真實呈現(xiàn)在眼前，當?shù)谝淮我姷讲刈逋释私夥傻难凵瘢恳晃辉芈蓭煹膬刃亩忌钌畋挥|動。青年律師是中國法治建設的主力軍，在這“五四青年節(jié)”之際，讓我們繼續(xù)閱讀閆然律師書寫的援藏日記，感受祖國青年堅毅擔當和無畏向前的精神，激勵青年律師們在高山雪域持續(xù)點燃法律星火，讓法律之花開在神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0808 求助來找“窗口”律師

8月8日周一上午，我們到拉孜縣司法局二樓的法律援助中心剛上班沒一會兒，窗口又漸漸熱鬧起來。

聽司法局援助科的藏族姑娘次仁央宗說，每周周一都會是來司法局咨詢人最多、最繁忙的時候。果然，剛到十點半，藏族同胞已經擠滿了窗口，排隊等著我們咨詢求助。我和劉鑫律師、寇博譚律師齊上陣，再叫來次仁央宗、次多央宗一起來幫忙翻譯，還有點接待不暇。

半個月的窗口咨詢法律服務下來，最大的感受便是當?shù)夭刈逋麑Α包c對點、面對面”的一線法律援助的急迫需要。人作為群居性動物，不管是以在鄉(xiāng)下放養(yǎng)牦牛綿羊的牧民代表的游牧文化，或以種植青稞、挖蟲草為生的村民代表的農耕文化，還是聚居在街道上的居民代表的城鎮(zhèn)社區(qū)文化，滿足其基本的生存、生產需要都離不開現(xiàn)代文明下的生活互助和經濟互動。即使是在生活在中部、東部發(fā)達地區(qū)的我們眼里，發(fā)展落后、經濟關系并不復雜的藏區(qū)，藏族同胞們也有和我們一樣的強烈的法律需求。

在今年我們這批司法部、全國律協(xié)統(tǒng)一組織的公益援藏律師來之前，整個日喀則市僅有5家當?shù)刈缘穆伤蚍种C構，包括拉孜在內的大部分縣區(qū)還屬于“無律師縣”狀態(tài)。

更早的時候，也有熱心公益的有志律師辭職或停職，以個人名義赴祖國各個艱苦地區(qū)，支援當?shù)胤墒聵I(yè)。但由于當時的公益法律援藏經驗更為匱乏，缺少自上而下體系化、組織化的支持和指導，包括援藏律師在內的各地公益律師的熱情和奉獻火種，在祖國960萬平方公里的廣袤大地上很難連接成線、再鋪展開來織成一幅無死角的援助網(wǎng)絡，以惠及各個需要的偏遠角落。

自2009年7月起，司法部開始探索“1+1”中國法律援助志愿者行動，每年組織一批律師志愿者、大學生志愿者或基層法律服務工作者，到中西部無律師縣和律師資源短缺的貧困縣服務一年。當時的“1+1”行動覆蓋西藏、新疆、青海、甘肅、山西、內蒙古、黑龍江等18個省（區(qū)、市）以及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包括老年人、未成年人、殘疾人、婦女、農民工等特殊群體都是“1+1”行動的受益對象。

等到2019年，司法部啟動了“援藏律師服務團”活動，三年來先后組織200多名志愿律師到西藏無律師縣提供法律援助和公益法律服務。有了司法部的有力推動，越來越多的社會群體、法律人意識到并開始關注西藏地區(qū)法律市場發(fā)展的現(xiàn)實情況。當時的“援藏律師服務團”也成為律師公益法律服務的閃亮品牌，成為全國司法行政系統(tǒng)以實際行動落實“全國支援西藏”政策的重要舉措和踐行“司法為民、司法惠民”理念的“民生品牌”。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14年來，“1+1”行動已向祖國中西部地區(qū)的400多個縣（區(qū)）派出法律援助志愿者2200余人次，辦理法律援助案件9.5萬余件，開展普法宣傳和法治講座2.6萬余場次，化解群體性矛盾糾紛3萬余起，為受援群眾挽回經濟損失或取得合法經濟利益49億余元。“援藏律師服務團”的援藏律師也先后辦理法律援助案件4700余件，開展法律咨詢35萬人次，舉辦法治講座1000余場，為當事人挽回經濟損失1.9億多元，越來越多的藏族同胞感受到了法治陽光的溫暖，現(xiàn)代化法治之花也開始在青藏高原生根發(fā)芽。

今年，經歷了志愿律師多年的輪換“輸血”后，司法部和全國律協(xié)開始嘗試一種全新而更具生命力的“造血”方式，全國“無律師縣”問題終于以2022年作為標志性的分水嶺得到基本解決——在司法部和全國律協(xié)的統(tǒng)一號召下，至今年7月中旬，全國46家律所的駐藏分所的執(zhí)業(yè)核準基本完成，46個“無律師縣”將迎來屬于他們自己的當?shù)貓?zhí)業(yè)律師事務所分所，從此有了穩(wěn)定和連續(xù)的執(zhí)業(yè)律師來源。從此以后，在包括“刑事全覆蓋”必須有律師出庭辯護的情況下，當事人和司法機關再也不用翻山越嶺、千里跋涉到周邊的縣或去日喀則市、拉薩市去請律師，在家門口便可以獲得來自祖國東中部律師的專業(yè)法律支持和公益法律服務，曾經“無律師縣”的群眾也終于可以便捷地獲得更持續(xù)穩(wěn)定、全面高效的法律援助。

想到這些，再回過頭來，看著二樓法援中心滿滿一屋子焦急等著我們咨詢的藏胞們，一下子更直接地體會到了在我們到來前，單獨報名的零散的公益律師們在沒有當?shù)胤炙闹г拢簧砀安孛鎸θ绱硕嗟拇邥r，他們力量的珍貴性和有限性。他們作為第一代的探路者、前行者，可能還要面對一人覆蓋周邊幾個縣區(qū)的法律需求的艱巨挑戰(zhàn)，然而當時提供的法律援助，猶如荒原火種，喚醒了當?shù)厝罕妼τ梅墒刈o安全和財產的意識，也點亮了訴求法律守護公平正義的希望之光。

結束一整天的窗口咨詢，下班回到宿舍便迫不及待打開手機語音，把白天揣著的滿滿思緒一股腦兒和蘭杭律師分享。來自四川致高律師事務所的宜賓姑娘蘭杭，正是2021年度“援藏律師服務團”派駐在拉孜縣的上一批援藏公益律師，也是我目前住的這間法院宿舍的“前主人”。

從7月份確定出發(fā)到現(xiàn)在，蘭杭律師一邊和我們交接本縣的法律援助工作，一邊又熱心地和我們分享在西藏海拔4500米的高原上的生存技能和生活經驗。去年蘭杭律師來到拉孜時，還沒有司法部和全國律協(xié)支持在當?shù)刂苯釉O立執(zhí)業(yè)律師事務所分所的“造血”的突破。她作為一名青年律師，也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勇敢堅定地一個人默默堅守了一整年。當我們第一次來到司法局辦公室蘭杭律師的辦公桌前時，都被她臨走前整理裝訂的井井有條的卷宗資料和服務統(tǒng)計所感染，一個柔弱女子在高原上堅毅擔當和扎實輸出的形象立馬多維立體起來。

我們到拉孜時，蘭杭律師已經援期結束返回了宜賓，這次沒見上面雖略有遺憾，但近一個月的交流互動，使她早已成為了我們這批三位國浩律師的好朋友和戰(zhàn)友。

這樣想來，一屆屆援藏服務是依法治國法律事業(yè)的傳播和傳遞，而一批批公益律師的奔赴和交接，更像是法律人之間法律信仰的延續(xù)和遞進。“傳幫帶”傳的不只是事業(yè)和知識經驗技能，更是在傳遞和延續(xù)一種法律信仰和理念，是法律人默契的一致堅守和慎思明辨、躬身踐行的自省追求。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結束了來自拉孜通往宜賓的通話，抬眼透過臥室窗戶，正好看到雪山頂上流動的潮紅晚霞，像極了潔白的哈達捧起了一顆勃勃跳動的滾燙的心。

2022年8月8日

于拉孜縣法院宿舍

0923 五千人后援團

“益歐早，關于拉孜縣彭措林鄉(xiāng)采礦許可證項目的法律備忘錄已經發(fā)你了，里面是國浩拉孜辦公室對您咨詢問題的法律分析和建議，供城投公司和縣交通局參考。下周一政府領導去市交通局溝通如果還有任何法律問題，隨時與我們聯(lián)系。”周五上午來到辦公室給益西歐珠發(fā)出這份備忘錄后，這兩天我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一點。

藏族同胞益西歐珠是拉孜縣國資委下屬拉孜西部城市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的經理，也是縣財政局借調到城投公司的同志。兩天前的周三上午，益西歐珠和他的同事拿了厚厚一沓資料來到了我們值班的司法局二樓法律援助中心。第一次見到這個藏族小伙子時，我還以為他也是來求助我們寫起訴狀的街道居民，連忙招呼他到窗口，問他能不能說一些漢語，需不需要找司法局的藏族同事翻譯。

“不用翻譯的，我能說漢語。您三位就是從上海來援藏的大律師嗎？我是縣國資委下屬城投發(fā)展公司的益西歐珠，我們和縣交通局遇到了關于一段公路開發(fā)建設和附近的花崗巖礦的項目需要法律咨詢求助。之前咱們縣里沒有律所，政府部門遇到法律問題時，還得聯(lián)系日喀則市司法局幫助找律師。這次問其他局的同志，他們說今年有三名來自上海援藏律師早就到司法局了，而且還設了律所，他們都已經找你們咨詢過很多問題了，所以我才趕緊過來。”

原來這次他來找我們咨詢的不是關于對群眾們的法律援助或公益訴訟工作。一同來援藏的劉鑫律師是刑法領域的前輩，寇博譚律師在上海也是主攻訴訟，而我之前主要在服務資本市場非訴領域，除了輔導上市、投融資并購和基金業(yè)務，和今天政府咨詢比較接近的常年法律顧問服務也是我日常工作主要內容之一，所以劉鑫律師讓我先主要接待益西歐珠，弄清咨詢者的訴求。

我拉著益西歐珠坐下，益西歐珠來不及喝口水就趕緊把抱著的厚厚一沓文件掏出來，開始認真又急切地跟我講由于拉孜縣彭措林鄉(xiāng)花崗巖礦采礦許可證變更標高，引發(fā)的關于吾木宗—昂仁日吾其段公路工程建設項目的爭議和背景。

半個多小時溝通下來，這次的咨詢問題涉及了采礦許可權、環(huán)評制度、公路規(guī)劃等好幾個法律關鍵點，監(jiān)管法規(guī)還包括《礦產資源開采登記管理辦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環(huán)境影響評價法》《西藏自治區(qū)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監(jiān)督管理辦法》《礦山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與污染防治技術政策》《污染影響類建設項目重大變動清單（試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法》等多部法律以及部門規(guī)章、地方政府規(guī)章，若其中的規(guī)定涉及不一致的，可能還得用上《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的規(guī)定原則。更重要的是，這次的爭議問題僅從益西歐珠口頭介紹就知道還牽扯到關于礦山“標高（深度）”、國道省道“可視范圍”等很多專業(yè)知識點，而這些專業(yè)術語在我在上海做證券業(yè)務服務中也很少涉及到。

這就是對律師的考驗了——除了對基本的民商公司、刑事家事等各種訴訟專業(yè)知識的掌握，面對不同行業(yè)的服務對象、千差萬別的困境難題，基本功扎實、業(yè)務能力專業(yè)的律師不僅需要深度掌握法律基本知識，對咨詢對象的行業(yè)情況也得有從基本到甚至精通的了解，這樣我們提供的法律建議才能既精準，又具有經驗和可操作性，更“接地氣”。

在國浩上海辦公室和其他辦公室里，每個專業(yè)領域都不缺乏富有經驗的律師團隊，同時還有包括資本市場、民商事訴訟與仲裁、刑事業(yè)務、知識產權、環(huán)境資源與基礎設施業(yè)務在內的、由各地辦公室最富經驗的專業(yè)律師組成的24個專門業(yè)務委員會，劉鑫律師便是國浩刑事業(yè)務委員會的主任。

我把益西歐珠提出的問題、涉及法益和我的思路一起向劉鑫律師、寇博譚律師做了概括。劉鑫律師說專業(yè)背景問題不用擔心，關于采礦權等自然資源法律事項，在國浩也有非常專業(yè)的團隊，國浩貴陽管理合伙人、主任鄭世紅，就有處理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和自然資源法律糾紛的豐富經驗，我們去聯(lián)系鄭世紅主任支援，讓國浩貴陽辦公室和拉孜辦公室“聯(lián)動”起來，邀請鄭世紅主任也來“云”援藏。

對呀，鄭世紅主任是貴陽市人大常委會立法咨詢專家、貴州省生態(tài)環(huán)境廳常年法律顧問，他代理的全國首例公民個人提起的環(huán)境公益民事訴訟案件還被評為“2011年全國十大公益訴訟”。我也曾在《中國律師》雜志上看過他發(fā)表的《美麗中國律師護航——記全國首例生態(tài)環(huán)境損害賠償磋商案》《貴州生態(tài)文明建設中的律師身影》兩篇文章。

加上了鄭世紅主任的微信，剛一自報家門，說國浩拉孜辦公室需要他的支持，鄭世紅主任就直接打了電話過來。電話里講到這次咨詢涉及的礦山“標高（深度）”“可視范圍”這些關鍵詞，鄭世紅主任立馬指出了實踐中經常出現(xiàn)爭議的地方，并和我分析起接下來要注意的核心問題和工作思路，果然是行家！

益西歐珠離開前把這次涉及的《采礦許可證》、溝通批復等文件留給了我。我結束了和鄭世紅主任的電話后需要把這次咨詢情況的前因后果、事件重要環(huán)節(jié)和相關文件、幾方主體的爭議焦點和涉及的法規(guī)都書面梳理出來，先分析出一個初步意見，今晚前要把這個梳理和初步意見發(fā)給鄭世紅主任，也能方便其全面了解情況，更好地一起分析討論得出更準確的法律意見。

周三晚上十二點多，終于把拉孜城投公司咨詢的初步梳理意見完成，發(fā)給了鄭世紅主任。今天益西歐珠走前還懇切地說，縣領導下周一要去市里專門溝通這個情況，如果本周能拿到法律意見支持就最好了，希望明天鄭世紅主任能擠出時間再反饋給我來調整。

周四中午，還沒到午飯時間，我便接到鄭世紅主任的電話。對于我昨晚梳理的初步意見，他又認認真真追問了很多細節(jié)，講了他的想法和需要再進一步向益西歐珠核實確認的地方。放下電話，我把剛才他提到的幾處待確認問題和修改意見都逐條記了下來，果然還是要進一步完善。下午益西歐珠也第一時間補充了昨天缺漏的信息和資料，使鄭世紅主任和我的困惑也逐步梳理清晰起來。晚上快下班的時候，更新的法律備忘錄成型，再發(fā)給鄭世紅主任。鄭世紅主任看來今天也要陪著我加班了，八點多的時候微信再次響起，鄭世紅主任最后的提示和修改意見也同步過來。一氣呵成，確認、修訂、保存，明天一早就可以及時發(fā)給益西歐珠了！

周五一早就是日記開頭的那一幕。拿到法律備忘錄的益西歐珠立馬發(fā)來了語音：“太好了，我們馬上拿去研究。你們三位果然是上海的大律師，挺厲害的，等反饋新的問題后還得再來咨詢你們，感謝了！”

“別客氣了，政府法律咨詢也是我們拉孜分所做公益法律援藏的一部分嘛。”

8月份新冠疫情在自治區(qū)出現(xiàn)以來，拉孜政府各部門為了更好地平衡防控疫情和保障居民生產生活，政府法律咨詢需要也增了許多。不僅是這次國浩貴陽辦公室全力提供支持，之前拉孜交通局的吳先國局長也咨詢過關于芒普鄉(xiāng)普村至扎木加村、公瓊村公路工程項目的法律問題，當時我們也找到了國浩上海管理合伙人陳楓求助。陳楓律師是復旦大學法律碩士、上海高級金融學院金融管理博士，國浩上海管理合伙人暨破產業(yè)務負責人，執(zhí)業(yè)近20年。陳楓律師和其團隊的鞠宏鈺律師也毫不推辭，就其中涉及的專業(yè)問題詳細地和我們一起分析，協(xié)助整理法律意見。

益西歐珠拿到我們給出的法律備忘錄時，只看到了在拉孜辦公室值班做法律援助的我們三個援藏律師，但他可能還沒想到，在法律援助中心窗口的我們三個人，其實本身也是個窗口，后面連接通向的是國浩上海辦公室、是國浩律師事務所各地36個辦公室的4,000多名律師同事；他可能也沒意識到，國浩拉孜辦公室更像是一個通道，輸出的不光是三名援藏律師的公益服務，更是包括整個國浩律師事務所全體律師在內的祖國東部中部廣大律師群體對西藏法律事業(yè)發(fā)展的密切關注和執(zhí)業(yè)經驗的智力支持。而支撐著我們三個首批援藏律師橫跨整個中國，從祖國最東部沿海飛來最西南邊疆的藏地高原上提供法律服務的勇氣，遠不止自己的一腔熱情，更是國浩這“五千人后援團”給的自信和底氣。

2022年9月23日

于拉孜縣法院宿舍